2011年01月05日
主持:蕭若元,靳民知,劉嗡
典型的柏拉圖式戀愛 司徒華
所謂「柏拉圖式戀愛」,是指一對異性,彼此深深傾慕,但卻完全沒有肉慾的感情和關係。所以,又稱之為「精神戀愛」。也許有人以為,並沒有這樣真真正正的事。我們且來看看,柴可夫斯基和梅克夫人。
梅克夫人是一位富孀,有一群兒女,酷愛音樂。她在柴可夫斯基最失意、最孤獨、陷於困境的時候,不但給予經濟上的援助,還有在精神上極大的鼓勵和安慰,支持他一步一步走向音樂的頂峰。他最著名的《第四交響樂》和《悲愴交響樂》,就是為她而創作的。
他們的居所,相距咫尺,只隔著一片草地,但卻從來沒有見過面。大抵都認為,只在精神上心心相印,又何必見面呢?也許還認為,見了面,有了直接接觸,反而會損害那純真的、崇高的、毫無雜念的、縹緲的感情。
不過,他們偶然打過一個照面。一年夏天,他們早已安排了各自的行事日程:一個外出,一個留在家裡。但在日期計算上出了差錯,同在一天,他們同時出外。他們都坐馬車,沿著同一條街道上走。走著走著,兩輛馬車愈走愈近,終於並肩擦過。擦過時,柴可夫斯基無意中抬頭一望,看見了梅克夫人。他凝視著她的眼睛,她也凝視著他的眼睛;他欠一欠身,行了一禮,她也欠一欠身,還了一個禮。隨即各人都命令馬車夫,各自趕他們的路。
柴可夫斯基回到家裡,寫了一封信給梅克夫人,說道:「請原諒我的粗心大意吧!維拉蕾托夫娜(梅克夫人的名字),我對你的愛,遠遠在任何一個人之上,我對你的珍惜,勝過世界上所有的東西!」
這就是他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最親近的接觸。這一次,不是比朝夕相見的千千萬萬次,更永誌難忘而深刻得多嗎?這是永恆的。
有所謂朦朧的、距隔的美,柏拉圖式的戀愛是這樣的嗎?人相處而太親密,會日久生情,或日久生厭,朦朧和距隔可避免兩者。只要兩人在內心裡,彼此有共同的理念,深深地傾慕、尊敬、愛護,便「心有靈犀一點通」,又何必親近呢?這樣的感情不是更可貴嗎?
二○○八年四月二十二日
林行止專欄 2011年1月4日
死硬的變與不變 狡獪的大異小同 林行止
一、
司徒華走了,才七十九歲!
對於這位年輕時思想左傾行為激進而於文革後不再一面倒入中共懷抱的社運先驅,其政治路線可以說是從盲左(盲目靠攏中共)變為明左(觀察到中共當權施政失公而敢於直道不是);其追隨社會主義的往左傾斜從沒改變,司徒華的「不朽」將與「六四風波」共存,不論「六四」能否平反,他對北京政府處理此事的嚴正批判,將名留史冊!
要怎樣評價司徒先生?筆者認為他是個有所堅持、知所收放的社會活動家。從事小學教育工作、開展工運、力爭提高教師薪酬、取消曾令學子承受極大壓力的小學會考、抗議官津教師的待遇差距和男女有別的同工不同酬、成立教協……,得其所哉之餘,也為他日後從政建立起一個有力基地。他具備成為出色政客的本事,可惜香港政治土壤貧瘠,其多年奮進只見開花而結不了好果實。
筆者以為司徒華有成為出色政客的本性,那是出於對其言行的觀察。第一、「政改」一役,改變初衷,接受一個明知不可能達致其此前全力追求的民主方案,那是在大原則上讓步,不過卻因此而為他和他的追隨者創造出「繼續爭取民主」的鳥籠式空間;新「政改方案」之下,民主可望而不可即,在筆者看來,達致民主簡直有如爬梯登月,可是,目標雖然無法達致,可以爭取的目標仍在,那意味參與者有一個可以持續活動的政治平台,對於以從政為志業的人,這等於是他們有「生存空間」,那是司徒華於不著痕跡之間以打倒昨日之我爭取回來的。當後來者最終瞭解攀梯永遠無法登月時,時空已變,而試圖登月者既保持了不懈努力爭取民主的知名度,在個人層次亦有有形無形利益的得著,可說皆大歡喜,這正是司徒華仍有那麼多擁戴者的根本原因。
第二、據李怡昨天在《蘋果日報》特稿透露,司徒華和一些教協朋友成為後來改名《九十年代》的《七十年代》股東後,他因支持香港回歸而成為《基本法》起草委員,這與李氏主持筆政的月刊立場相左,但司徒華一面積極參與《基本法》起草,一面繼續支持和認同《九十年代》質疑北京當權者的編輯方針。司徒華這種「彈性」處事方法,在日常小事上可視為圓融,無可厚非,但用於《基本法》這種「千秋大業」上,便是力圖左右逢源投機取巧的兩面手法!
第三、司徒華本來與天主教教會相當密切,近年突然改為基督教信徒,卻於癌病惡化後連番拋出無神論者中共假大空式話語「人定勝天」的濫調;也許司徒華想藉此表示他對照料他的醫護人員有無比信任又或藉這類豪言壯語表現「革命志士」(對爭取平反「六四」而言)的樂觀人生態度,但這論調與「一切自有上主安排」的宗教教條實在風馬牛!何者是其篤信的至理?何者是其應世的權宜?
不是「一本通書看到老」、不是半點不讓的執著,那是從政人士的寶貴資質。
二、
昨天本報「獨眼新聞」的「金針集」
,一針見血地指出行政長官曾蔭權對司徒華的「蓋棺論定」,「叫人慨嘆中國政治人物死後,彷彿都會淪為任由江湖術士玩弄的湘西行尸」。曾氏對司徒華毫無保留的褒揚,「誇張得叫筆者……打冷顫……」。
行政長官曾蔭權對司徒華推崇備至的評價,相信與他力圖「和民意同調」即討好民情以提升民望有關,這樣做可以理解,卻同時是缺乏遠見和政治不成熟的體現,因為很快特區政府便有可能面對棘手的困難,那些流亡海外的學運領袖要來港送他們敬仰的司徒華最後一程,特區政府會否批准他們的入境申請?這確是個「有趣」的問題。這些人對司徒氏的評價與特首的不相伯仲,但這並不足以構成其能來港的理由,此中原因十分簡單,因為他們大都被北京視為曾經或仍在試圖進行顛覆國家活動的異見分子!
按照常理,與特區政府看法相同的人,香港不可能不歡迎他們來港,但現實便是這麼荒謬,相信不少名列北京異見分子名單(黑名單)的人無法入境;而以目前香港的政治氣氛,雖然有關部門面對傳媒質詢時會拋出那句毫無實質意義的官腔「不評論個別事件」矇混過關,但特區政府因此成為非親中傳媒交相指摘的對象,甚難避免;對此,特區政府當然有權可以不作解釋、不予置評、置諸不理,但不表態的潛台詞是「此為上環(中聯辦、北京)的決定,特區政府無能為力」。把民運分子進不了境的責任推卸於無形之中,特區政府也許可獲瞭解其跛腳鴨本質的港人的諒解,然而,北京則會因此被指摘未能落實「一國兩制」,因而蒙上惡名!「蓋棺論定」若留有餘地而非好話說盡,各方便不會尷尬……。
行政長官對司徒華的高度評價,表面上討好了香港的大多數,卻很易陷北京於「不義」,這正是政治幼稚的表現。
三、
司徒華對平反「六四」的堅持與對下令「屠城」者的譴責,為大多數(或數以十萬計)港人所認同;去年六月「幕後發功」,使民主黨改投贊成票,令「政改方案」獲得通過,則受知於建制派及其幕後扯線人。加上劉曉波獲諾和獎及趙連海冤案在此間掀起漫天風雨令北京臉上無光,彰顯了追求民主自由的正義與正確,在在烘托出司徒華的正面形象。在這種氛圍下,司徒先生算是死得其時!
綜觀司徒氏在政治上的得失,有志於在港從政的人當有兩點求存的認識。其一是不可以為一心一意為追求民主便可目空一切,除非與北京同調,否則,存大異求小同的變通,難以避免;於中國國力日盛的今天,在港從政不可遠離群眾的民主訴求,但是死心塌地只執著於貫徹民主的死硬派,則難有維持政治生機的空間和呼吸,要把崇高的理想化為政治力量,還須多番折中,不然,頭頭碰壁也進不了廟堂吃冷豬肉。這即是說,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不妨振臂高呼,理直氣壯,但在骨節眼上,則應伺機求變,如目的在求延續政治生命,理想應暫時收藏而原則則不妨略作「調整」!其一是千萬別予北京以「勾結外國勢力」的口實,廣交外國政界中人,即使絕無反華言行,亦易招惹懷疑而遭打壓;在眾多宗教中,與中共屬「天敵」的天主教也不好沾邊,中國國勢這麼強,可是,對權力定於一尊的天主教仍懷顧忌與驚懼,何況梵蒂岡與內地愛國教會勢不兩立的情形日趨強烈,在香港搞政治最好還是無神論者。
司徒華不談理想只顧現實,又趁支持「政改方案」與被誤會勾結外國勢力又是虔誠天主教徒的政治同道劃清界線,以示坦蕩蕩純屬「國粹派」,是他終能不被北京嚴拒的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
放言(其三) 白居易
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鑽龜與祝蓍。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世說新語 方正第五
陳太丘與友期行,期日中。過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後乃至。
元方時年七歲,門外戲。客問元方﹕「尊君在不?」
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
友人便怒曰﹕「非人哉!與人期行,相委而去。」
元方曰﹕「君與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則是無信;對子罵父,則是無禮。」
友人慚,下車引之。元方入門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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